由货币司讲话引发的思考——兼论利率调控与经济周期

2023年7月24日14:22:4397

最近央行货币司出来讲话。

714日,人民银行货币政策司司长邹澜在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表示,今年上半年,个人住房贷款累计发放3.5万亿元,较去年同期多发放超过5100亿元,对住房销售支持力度明显加大。尽管贷款市场报价利率下行了0.45个百分点,但因为合同约定的加点幅度在合同期限内是固定不变的,前些年发放的存量房贷利率仍然处在相对较高的水平上,这与提前还款大幅增加有比较大的关系。提前还款客观上对商业银行的收益也有一定的影响,按照市场化、法治化原则,我们支持和鼓励商业银行与借款人自主协商变更合同约定,或者是新发放贷款置换原来的存量贷款。”

以上全文引用网上的消息。从这则消息以及相关的数据来看,显然坐实了一件事,或者说一个现象,即是居民端有大量的人选择提前归还房贷。这个现象背后到底是什么原因?原因背后又是怎样的逻辑呢?

这背后其实有两个层面的逻辑:表面的逻辑与深层次的逻辑。

表面的逻辑很简单:前几年因为房地产市场,特别是一线城市,比如深圳的房地产市场非常火爆,房贷利率普遍较高,甚至有些地方为了限制房贷发放,人为地设置了诸多条件,同时在基准贷款利率基础上加价放贷。这造成前几年买房的人所背负的利息负担较高,还贷利率普遍在5%以上。如今,随着房地产行业进入下行通道,央行基准利率的降低,贷款利率下降,消费贷都普遍降到了4%以下。这个利率差的存在,就是天然的利益鸿沟。水往低处流,是大自然的铁律,借贷市场的铁律就是,钱往高处走。如果现在可以很方便借到更为便宜的钱,用这个钱去归还更贵的房贷,就是当然的选择。这个利差的存在,必然导致汹涌的还贷大军。

深层的逻辑是什么?我们要问的是,这个利率差为什么存在?

利率的调控,是美国格林斯潘时期的惯常做法,曾经为美国政府所推崇,美联储也成了世界上经济权力最大的机构。但是自2008年次贷危机引发金融危机之后,格氏被送上了审判台。人为的利率调控,其本质就是价格管制,是对资金价格的管制是也。

价格管制理论告诉我们:价格受到管制,一般是限价,必然引发广泛的绕道行为,通过各种手段,回到或者接近市场价格,而这些手段显然需要增加更多的麻烦;如果价格管制所涉及面极广,那么因为绕道而带来的交易费用增加就极其庞大,这便不可避免地带来巨大的租值消散。对于利率的管制,因为是全局性的,带来的租值消散必然是庞大无比。利率的管制引发大量的绕道行为也是广泛性的,大量的金融中介特别是灰色中介几乎遍布金融系统的周围。

以上均是理论上的铺垫,让我们来看一下全球利率波动以及中国利率波动。

美元如今依然占据着国际货币市场的核心地位,美联储对于基于美元利率进行撸上撸下的操作,不仅仅引发美国金融市场的震动,更是引发全球金融市场震荡的根本原因。

美国的货币政策,最为核心的手段是加息与降息。根据上面的理论,严格来说,这种加息与降息引发的价格管制,将会带来极大的信息费用的增加,也极大地增加了交易费用,进而引发租值消散。这些我们存而不论,我们来看看这样的利率调控带来的结果。

一般认为美联储决定着利率的调整,但是它们的调整并不是随意的,现在一般都是看指标调了。比如最近连续的加息,其根本原因在于抑制通胀,而通胀主要看CPI。所以我们看到最近美国的CPI指数下跌,市场对于美联储未来还继续加息的预期就急剧下降,这就引发金融市场以及股票市场的一系列连锁反应。

我们来看一下如下这张美国利率走势图,并加以分析。

 

在美国发生次贷危机之前七年,也即2000-2007年期间,美国基准利率呈现倒U型,也即中间低,两头高,中间曾经降息降到2%;在次贷危机前回到了5%以上,也即在2004-2007也经历了加息周期。

美国次贷危机之后,美国为了解决这次危机,其货币政策的重大改变就是急剧地降低了基准利率,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就几乎降低至零,然后在零利率附近停留了近八年时间,也即2008-2016年期间。这引发了美国资本外逃至新兴市场,特别是中国,热钱的涌入也是推动中国股市在2014-2015形成大牛市的原因之一。原因无它,钱往高处走而已,当时中国的基准利率与美国基准利率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利差。2016年之后,美联储在三年期间内逐步加息,一直加2019年的2.4%。后又短暂地降到零值附近。2020年开始,随着疫情在全世界的肆虐,全球供应链紊乱导致美国物价水平直线攀升,通胀高企,美国开始不断地加息,本来美国有学者预期从2019年开始美国将迎来长周期的低息周期,但是事实是,美联储再次开启了加息周期,一直加到现在。

而中国这几年因为疫情及各种对于经济管制(特别是对于房地产市场的调控),使得整个中国资产的收益率急剧下降,资金的价格也即其自然利率是明显下降的,而央行的基准利率也只能跟随这个下降而不断调降。这与美国又形成了反向的利差,所以中国资本通过地下钱庄以及香港这个通道大量外逃,央行普通换汇,特别是换取美元采取了数量上更为严苛的管制,但是这些其实只是稍微阻挡资本外逃而已,俄乌冲突的发生,使得全球资本向美国流动成了近几年的大趋势,这是造成美国股市牛市的原因之一。

中国资产收益率的降低,特别是因为房地产市场受到暴击后,信托产品暴雷,稳定的高息资产几乎荡然无存,资产的收益率急剧下滑。中国以房地产作为货币之锚受到的冲击无比巨大,这使得中国快速进入通缩的境地之中,中国人普遍对于未来的经济预期转向悲观,居民选择提前还贷,降杠杆,因为手上多出来的钱,也没有好的投资渠道,房地产不能投了,股市也阴晴不定,去归还较高利率的房贷,相当于买了一个利率较高的理财产品,因为如今稳定的5%收益率的资产已经无处可寻了,这才是提前还贷的主因吧。试想,如果居民可以在市场上找到收益率更高且稳定的资产去投入,提前还贷就不是一个理性选择,而事实上市场上很难找到这样的投资品,提前还贷就是更好的选择了。

利率的背后其实是利息,利息即是资本之价。投资回报率的背后,其实就是资本之收益,而这收益与价一也。资本逐利,正是资本的本性,无法增值的资金,天然就面临着贬值,甚至连资本都称不上了。央行或联储不断地调整基准利率,引发资本的套利行为是无法避免的,而更有大量的资金通过预测美联储的利率调控来获利。降息周期与加息周期带来不同的资本行为。

经济周期的规律性,与央行或联储的利率调控有着紧密的联系。降息周期,显然是资本的风险扩张期,此时风投市场活跃是必然的,因为此时确定性的利息收益极其低廉,接近于零,更是使得资本去追逐风投的暴利机会,只要符合大数定律即可以获取平均意义上的满意回报。

但是在加息周期,风投市场必然偃旗息鼓,原因无他,如果资本随便存银行就可以获得4%以上的利息收益,何必需要去冒险呢?或者说去风投市场冒险的资金比例必然会急剧下降。

风投市场起伏的背后,则意味着对于股权市场以及未来的探索,资本愿意付出代价的起伏。我们可以看到的是,大凡在加息周期,一般很难出现改变世界的技术性变革,但是在降息或低息周期,技术性变革以及创新活动就变得风起云涌。美国的多次科技浪潮的背后,一般都处于低息或降息周期之内。比如美国2000-2007期间,前四年即2000-2004年,正是美国的降息期,这段时间的互联浪潮在全世界可谓是风起云涌。而美国的2009-2017期间,美国的利率水平是长期的低利率,这催生移动互联网时代,使得苹果公司焕发第二春,而一大堆科技公司以Facebook为代表蓬勃兴起。

如今美国进入加息周期,在这两三年时间里,国际风投市场几乎是偃旗息鼓,不再有往日的光辉。

一般来说,市场的真实利率,取决于整个经济体的活力以及成长性,技术上的革新所提升的效率也会反映在市场的真实利率提高上。短期的利率是由资金的供求决定的,但是长期的利率则是由生产力决定,而生产力背后则是技术进步,是供应链效率提升,是分工之后贸易带来之利。技术创新与制度创新二者往往相互促进,共同推动长期收益率的提升。在制度创新未发挥作用之前,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制度创新就可以引发生产力的巨大提升,中国改革开放初期就是这样的局面。而在制度红利得到充分发挥之后,技术的重要性就会明显提升,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提出,正是这样的大背景。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的背后,正是这两个方面都走在前面,他们在大学上的合约安排,使得他们的大学成为创造知识的源头,也带来源源不断的技术创新,比如这次的人工智能的巨大飞跃的产生,正是产学研结合的典范之一。

从中国房贷的基准利率变化来看,整体在住房改革还未开始之前,其利率水平普遍都在10%以上,这是因为改革开放初期资本奇缺,当时无论谁手上都没有什么钱,真正有钱的主只有外资,所以那个时候外企的工作就是香饽饽。

我们以中国房屋贷款利率的变化来进行分析。1998年之后,房屋贷款基准利率开始降到了8%以下,以后的十几年间,住房贷款利率一直在6%-8%之间进行震荡波动,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到20117月份,这个月的住房贷款利率为7.05%,至此,住房贷款基准利率水平一路向下,从7%6%的时间段是20117月至201411月;从6%5%的时间段是201411月至20158月;从5%4%的时间段是20158月至今。2018年起,辅助以旧城改造以及一线城市房价上涨,2018年下半年以及2019年与2020年,房贷利率均出现了反弹,住房贷款一方面较难申请到,另一方面则是申请到的也是在基准利率上调了幅度,因此普遍的住房贷款利率在5%以上。而最近因为房地产市场整个陷入到几乎崩溃性下滑之中,住房市场低迷,贷款需求锐降,导致住房贷款利率如今已经跌破4%的整数关口。

利率下行,特别是住房贷款利率多年的下行背后,是什么原因呢?在我看来,房地产作为中国货币之锚,体现的是中国整体资产回报率下降,而资产回报率下降的背后是经济陷入到较为严重的通缩之中。

我们拿阿里举例,前几年,消费升级本是在阿里的战略布局之中,这也是阿里擢升张勇为总裁的原因,对于淘宝的不重视,引来了拼多多的逆势崛起,事实上马云显然是错看了。蔡崇信的回归只能是阿里面临竞争挑战的无奈选择,作为公司的二元老,本已经退隐江湖,一心买球队看NBA去了,如今还要再次出山,去重新安排阿里内部各派系资源,也是不得已的事情。

通缩导致消费降级四处可见,高端商店以及餐馆因为有高净值人群的支持,还是活得很滋润,中档餐馆却是面临着较为尴尬的局面,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踏空感。相反,拼多多却是一路成长,业绩与营收双双继续保持高增势头。

似乎一夜之间,消费的风向就转了,三年疫情造成的影响不论,更重要的是,民众对于未来经济不景的预期在不断增加,看着失业率的节节攀升,以及各大公司的裁员潮,考公似乎成了不少人宇宙的彼岸,甚至到了我在面试会计专业硕士学生时,问学生未来的职业目标,学生的答案居然是想通过选调生安排直接成为公务员。但是,现如今公务员编制本身也随着各地政府财政的捉襟见肘,一直在缩减,考公上岸说,恐怕有可能在未来面临的结果并不乐观。财政吃紧的各市县公务员恐怕会面临连工资都发不出去的窘境。

美国利率上行以及加息,带来的全球风投市场的偃旗息鼓,也导致高新科技公司的高薪岗位锐减,不光是锐减,甚至是不断的裁员,这也当然影响到国内相关科创企业的高薪岗位,而企业裁员潮,也导致作为有编制的这份稳定性价值陡升。这是如今中国就业背景的一抹特色。

中国经济的下行周期固然有受美国加息的影响,但是我以为这背后主要还是中国自己内在的原因,这些原因在以前的文章中已经多次讲过,这里不再赘述。简单来说,如今的通缩局面并非一日之功,经济下行在疫情前就已经开始,在疫情中我们可以将经济下行归咎于疫情,但是疫情彻底结束之后,经济通缩局面依然形成,则意味着经济下滑必然是其他的原因造成的。

严格来说,利率的调控,撸上撸下,只是治标之法,并不是治本之策,真正要扭转经济下行,需要在制度上进行保证,首要的是要扭转企业与居民对于未来没有信心的预期,而要扭转这一预期,乱调控乱作为,还没有出现风险就胡乱作为的做法要彻底扭转,也要加以纠偏。船大了调头难,但是也不是不能调头,缓慢地调整方向盘,只要方向对了调头回来就是很容易的事情,就怕一路走到黑,一路向错误的方向不回头。期待中国经济这艘巨轮继续回到正确的航道上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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